◎有風吹過她的面頰，萬寶寶的手指動了動，指尖下有些咯手的小沙子，她不適地皺了皺眉頭。……◎

有風吹過她的面頰, 萬寶寶的手指動了動，指尖下有些咯手的小沙子，她不適地皺了皺眉頭。

鼻端嗅到一股腐臭與奶香相交融的味道, 其中的香味她很熟悉, 她每天都要吸上兩口, 晚上還要在一片香氣中入眠。

這個味道是……裘泱？

就像一根針戳進了頭頂, 萬寶寶“啪”地睜開了眼睛。

眼前是一片濃濃的黃色煙霧，好似溫泉裏蒸騰而出的硫磺氣。

濃密的煙霧下方, 則是一個一米多深的泥坑, 裏面的泥沼似乎已經幹涸, 只空留一處深坑。

萬寶寶捂著腦袋回憶了半晌，才想起來她昏迷前聽到了兩聲巨響, 結果沒跑出兩步就昏了過去。

怎麽她一醒來, 就回到了袁盛彰冒出來的泥潭？

裘泱呢？裘泱怎麽樣了？

萬寶寶晃了晃腦袋，轉過頭來, 發現她身後正倚著一棵樹，餘光所及之處, 在樹的旁邊看到了一雙露出來的腳。

萬寶寶連忙爬過去，發現袁椿躺在地上, 雙眼緊閉, 猶如一具屍體。

“醒醒，裘泱，醒醒。”

她俯下身來, 將耳朵貼在袁椿的身前，想要傾聽她的胸膛裏有沒有響動, 但聽了半天還是空空如也。

拍了拍袁椿的臉, 又掐了掐她的手, 反覆確認無果後，萬寶寶抿了抿嘴唇。

撐著地面站起身，向深坑的地方走去。

她擡手施法運氣將黃煙散開，露出了深坑周圍的景象。

坑底殘留著許多碎肉與腥臭的血水，深坑周邊散布著星星點點的白色，萬寶寶走近了去瞧，看清楚那是什麽東西後，她的腿就徹底軟了。

那是一坨坨的白團團，大小不一，最大的有拳頭那麽大，小的只有指甲那麽小。

萬寶寶蹲下身，顫顫巍巍地伸出手，輕輕地捧起了一塊拳頭大的白團團。她湊近鼻端嗅了嗅，是了，裏面散發出一股濃濃的奶香。

萬寶寶瞬間就紅了眼眶，她用指頭戳了戳白團團，它就像年糕一樣軟軟地癱在那，沒有反應。

“你動一動啊。”

萬寶寶捧著它輕輕地親吻，小聲道：“你怎麽變得這麽碎啊……我可怎麽把你拼起來……”

白團團沒有回應她，它唯一的作用，就是證明裘泱真實的存在過，但他現在已經不在了。

萬寶寶憋著眼淚吸了一口氣，從百寶囊中掏出一張布巾。她要把它都揀起來，帶回去。

她不能讓他一個人孤零零地散落在這個他最不願意待的地方，她要把他放在身邊。

“……散開的煞氣與人的碎肉無異，你帶回去也沒用了。”

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略顯年紀的說話聲，萬寶寶警覺地掏出綠檀石劍，左手運氣，隨時準備出招。

她半轉過身，就看到了一個年約六十歲左右的老頭，他身穿白色對襟長袍，胡子及胸，頭上梳著一個玉冠，將白發統統梳起。

他看萬寶寶的眼神有些奇怪，好像並不是第一次見她，目光裏似乎還夾雜著一絲愧疚。

萬寶寶面色不善道：“你怎麽知道這是煞氣？你也是妖鬼？”

老者撓了撓頭發，自言自語地嘟囔了幾句，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，右手立起一根指頭，眼睛看著上方道：“因為是這樣的……萬寶寶……是老夫把你送進這本書裏的，我想你聽過老夫的名諱……”

說著，老者開始四處翻找起來，他的腰間掛了七八個布袋子，都是白色，根本分不清哪個是哪個。

“放在哪兒了？我應該還有一本來著……找到了！”

老者終於從倒數第二個布袋子裏抽出了一本書，指著封皮道：“這本，你在虛空匣中學的就是這本……不才，這本道始文，就是老夫寫的。”

“虛空匣……就是你夢裏出現的那個黑不溜秋的框框，其實老夫也不想用虛空匣關你的……”

老者絮絮叨叨地解釋著，萬寶寶的眼睛盯著那本書，書頁隨著微風被吹開，露出裏面熟悉的道士文。

如果一開始她還對這個老頭心存疑惑，但他清楚地說了她的夢，那個小黑屋，還有裘泱的煞氣，這個人是誰，已經不言而喻。

萬寶寶肯定地問道：“……虛天仙人？”

虛天仙人撓了撓鼻子：“正是老夫。”

“你不是死了嗎？……不是，升仙了嗎？”

虛天仙人眼皮眨了眨，很難以啟齒地道：“是升仙了……可是老夫升仙還沒過幾千年，這個世界就崩塌了啊。”

萬寶寶：“什麽意思？”

虛天仙人：“老夫升仙之後才知道，老夫存在的這一方山河不過是無數小世界的其中之一……正所謂天外有天人外有人，起初老夫真是大為震撼……”

萬寶寶打斷他：“說正題，我不想聽你多麽震撼。”

虛天仙人縮了下肩膀：“好好，所以我才知道，這個世界不過是一本書罷了。”

萬寶寶：“那你為什麽要將我送進這本書裏。”

虛天仙人：“這有點說來話長，就從道始文講起吧。”

說起道始文，萬寶寶就氣不打一處來，如今終於見到了這個知識禁錮的始作俑者，她噴槍似的道：“你說你造一個道始文，那你就讓所有人都學啊！普及，才是最快的傳播方式！”

虛天仙人有些委屈地道：“老夫也不知，他們竟能做出獨占道始文這樣的錯事來。”

虛天仙人的本意是好的，道始文不但能驅邪，還能固原，如果一心向善，就像萬寶寶一樣，七魂三魄亮得猶如明月。

可他沒想到，他前腳剛成仙，沒過幾百年，這個道始文的傳承就變了樣子，被牢牢地抓在了四大門派的手裏。

萬寶寶立起眉毛道：“那也是你禦下不嚴！教法術前先立心，你一代大能，連這些事都不懂嗎？有閑心在石頭上刻‘這兒的藕真好吃’，沒有時間去教導徒子徒孫嗎！”

虛天仙人縮在那乖乖聽訓，事後想來，他還是太過自傲，以為在他的熏陶下，所有的修仙之人都會修成正果，沒想到釀成大錯。

“你說的是。”

萬寶寶：“你繼續說。”

虛天仙人接著道：“所以，後來才有了嬰鬼這樣的慘事……其實這本書，原本應是另一個結局。”

萬寶寶：“什麽結局？原著的結局？”

虛天仙人搖了搖頭，皺著眉頭道：“原本的結局，嬰鬼他……在一個月前就已經滅了四大宗派和十大小修仙派……最後在鬼門與袁盛彰同歸於盡。”

簡單來說，就是裘泱憑一己之力，將這個小世界搞了個亂七八糟。

既然我註定要死，那麽大家一起死吧！

這麽駭人聽聞的事情，萬寶寶卻笑了出來，她似哭還笑，小聲道：“像他的作風。”

虛天仙人升仙的時候想得特別美，他還覺得自己存在過的小世界能長長久久的發展下去，誰知轉屁股的功夫，就全毀滅了。

裘泱的暴走等於毀了整個修真界的未來，所有的文獻典籍，法術寶物，統統毀於一旦不說，連會道始文的人都沒了！

幾個長老的生魂根本封不住鬼門，沒過多久，鬼門大開，百姓生靈塗炭。

而修真門派都被裘泱連窩端了，連個能殺鬼的人都沒有，註定走向毀滅。

虛天仙人看得痛心疾首，與幾個仙友商量過後，借來了一個寶貝，想要逆轉一下這個小世界的命脈。

至於命脈的關鍵，顯然就在裘泱的身上。

那麽裘泱最在乎的是什麽，就是他的娘親。

在裘清渺的殘魂消失之際，虛天仙人連忙將她的殘魂聚集了起來，並用珍寶凝固她的三魂七魄，讓她能再入輪回。

“那你直接讓裘清渺活過來不就好了嗎？”萬寶寶不解道。

若是娘親不死，裘泱也不至於發瘋。

虛天仙人搖了搖手：“她的肉身都沒了，活不成了，就算是老夫，也不能逆天改命。”

虛天仙人接著講他借來的法寶，名字叫溯燈，借由此燈，可以回到過去四次，每次停留不可以超過半刻鐘。

也就是不超過七分鐘，且有限制，就是在那個時間段的她，必須是清醒的，且要在場，如若不然，就會像裘清渺一樣來去匆匆。

裘清渺聽虛天仙人講完了裘泱本應有的結局，自然是想要救自己的兒子一把。

“第一次，她回到了彌留之際。”

也就是在裘泱送走她的時候，裘清渺選擇了回魂，她眼淚含眼圈地告訴裘泱，她這個母親有多愛他，希望他放下仇恨。

萬寶寶：“結果呢？”

虛天仙人：“……失敗了。”

結果就是，裘泱感動是感動了，把裘清渺一送走，他就拔了自己的心頭骨，結局一點沒變，就是多了一項。

他給裘清渺建了一個衣冠冢，拉著所有仇人去給裘清渺磕頭謝罪，再給他們挨個放血。

他的母親直到最後一秒還在思量眾生，他們呢？該殺！

第二次，裘清渺就不敢這麽沖動了。

關鍵是她這個兒子油鹽不進，鐵了心的想要報仇。

虛天仙人也降低了他的期待值，不用一個人都不死，只要能留幾個門派，有人把道始文傳承下去就行。

那麽問題就來了，整本書中眾人的命運與輪回早已註定，無論更改哪個，最終都會走向既定的事實。會道始文的人沒有一個是好人，重封不了鬼門，毀滅也是遲早的事。

虛天仙人：“因此裘清渺想了一個主意，既然世界之外還有世界，山河之上別有山河，是否可以借一個人來救救她的兒子？”

萬寶寶指著自己道：“然後你就找到了我？”

虛天仙人點了點頭道：“無論是命理八字，還是命脈走向你們都十分相稱，於是，老夫就從你的世界，將你借了過來。”

“當然……為了讓你不一出現就被裘泱殺了，老夫和裘清渺就想了個法子。”

萬寶寶：“將我關在屋裏填鴨？”

虛天仙人：“……咳咳，老夫也不想用此等手段，可你若不會道始文，又沒有天賦的話，想必此時早已身首異處。”

萬寶寶不得不讚同他的觀點，當初她要是不會道始文，估計在演練場後面的小樹林裏，就被裘泱給吃了。

“裘清渺使用這法寶的第二次，是你在虛空匣裏出關之時，第三次則是在裘泱性命攸關之際，且只有你能看見裘清渺。”

怪不得阿飄姐每次都行色匆匆，原來是時間不夠用。

萬寶寶：“那我在小黑屋裏時，她為什麽一直在裏面飄著？”

虛天仙人頓了一下，小聲道：“這是老夫開的後門……讓她看看，她才能放心。”

萬寶寶：“那在幻境當中是我們的幻覺？”

虛天仙人又薅了薅胡子：“那個，是為了讓她看最後一眼，就讓她去投胎了。”

“所以，老夫這才來找你，多虧有了你，這一方小世界才得以保全，你有什麽願望，老夫盡全力為你達成，你若想回到原來的世界，也可以送你回去。”

虛天仙人以為萬寶寶會選擇回去，誰知萬寶寶搖了搖頭，雙眼發光般道：“你能讓裘泱起死回生嗎？”

虛天仙人：“……你不再想想？老夫可以給你潑天的財富，或者下輩子投個好胎……老夫送你回去，再給你兩輩子的榮華命，如何？”

萬寶寶搖了搖頭：“我不回去，我要裘泱，我要他活過來。”

她要那個會揉著她的頭發，一邊冷笑，一邊將她摟進懷裏的裘泱。他的愛是霸道的，是窒息的，濃郁的就似他的煞氣，封住她所有的去路。

萬寶寶吸了吸鼻子，眼淚含眼圈道：“你能把他還給我嗎？”

她什麽都不要，只要裘泱。

虛天仙人為難地抓了把頭發：“老夫只能改變你的命運……”

萬寶寶：“那你能把我的命分他一半嗎？”

她在那個世界已經沒有親人了，現在她最親近的人就是裘泱。她若是離開了這個世界，那和裘泱所有的一切就真的斷了。

留在這裏，她至少還有些念想。

虛天仙人嘆了口氣，從腰間第一個布袋子裏掏出了一個物件。

細長的把手下面是一個平面，很像一個手電筒。

“你要不要看看，裘泱在最後做了什麽？”

“最後？”

萬寶寶反應了一下，連忙點頭道：“我要看！”

虛天仙人眼睛飄過遠處躺著的“袁椿”，心想：他雖然不能改變嬰鬼的命，但透漏一點總無礙吧？人家小姑娘鐵了心留在這，他總得給人一點盼頭。

“其實，老夫還有一事想要讓你幫忙……”

“什麽事？”

虛天仙人不好意思道：“就是用道始文封鬼門之事。”

萬寶寶這才意識到，現在整個修仙界，會道始文的好像只剩她了……

-完-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